父亲有个老习惯，每天清晨起来必先泡上一杯茶再做别的事。父亲的茶杯是那种极普通的瓷杯，原先的那个被我无意中撞碎了，换了一个，仍然是那种瓷杯。母亲曾要给他买一套功夫茶具，但父亲不要，嫌它太烦。
家乡是盛产茶叶的地方，雨前茶最贵的也不过百元一斤，普通的毛峰也就二三十元钱。父亲本也可以喝得起，但却从来不喝这种茶。父亲喝的是那种几元钱一斤的烘青或是炒青，这种茶又苦又涩，很难喝，但父亲说，喝茶要的便是那种苦涩，若失去了这味道，不如去喝白开水。
茶如人生，父亲说，其苦其涩难以用言语表达。父亲这一生其实平平淡淡，农学院毕业，回乡后娶妻生子，工作了二十多年仍是个数不上号的小站长，而他昔日的同学大多已经成为局长什么的了，这并非是父亲本身的能力不行，那半抽屉的上至农业部下至县级的奖状便足以说明这一点。我想父亲无非是苦茶喝多了，说出的话又苦又涩让某些人反感罢了。
父亲的性格中很大一部分停留在他生长的那个年代，知识分子的固执、老大学生的清高等，使得他在如今的社会中左右为难。他无法改变社会，就从自身做起，父亲对公家的东西珍惜得近乎吝啬，我曾有意地向他要他化验室里的显微镜玩，可要了一年也没有如愿。
新茶上市的时候，我想无论如何我都该给父亲买些好茶，以便让他的思想里不仅只有苦涩，更有甘甜、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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