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是继汉之后的又一繁华盛世,经济、政治、军事、文化艺术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茶作为特殊的饮品,其药用、文化、艺术乃至经济、社会价值在不断被发现、挖掘和认识,开始有了较大规模的种植,制茶技艺渐趋精湛,茶在唐人的生活中发挥着其它饮品所无可代替的作用。约780年左右成书的,集茶叶历史、产地、制造技术、器具、品饮艺术之大成的开山之作——《茶经》,更是把唐代的茶业、茶文化推向了一个“风光无限”的顶峰。
茶业之兴与茶事之盛也不断丰富、改进着茶器,带动了陶瓷技术的创新与进步,使茶器完全从茶酒两用的饮器中脱离出来,成为一种独立的器类。就盏托而言,类冰似玉的越州青瓷,着江南碧水青山之色,得婉约清灵之韵,并因其能使“茶色绿”而备受陆羽的垂青;类雪似银的邢州虽令“茶色丹”,但是它天生质朴无华,素淡冷静的釉色、简约流利的线条,隐去了几分盛世的浮华。
南青北白,棠棣同辉,闪耀在那个茶香弥漫的时代里……
秘色“青莲”
唐是一个“茶道大行”的黄金时代,不仅王公朝士乐于沉浸在茶的香氛中,而且茶因有“驱睡魔、助消食、清心止欲”三德而使寺院僧侣亦在茶中乐不思蜀。唐代亦是佛教发展的全盛期,中唐以后,以六祖慧能为代表的南宗禅更是以其“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的“顿悟”方式被士大夫们所接受,推动了佛教的进一步中国化,融人中国的文化体系。而僧人们的生活也不只是青灯黄卷、诵经打坐,而是与文人们一起交游唱和,啜茗赋诗,如释皎然与颜真卿、陆羽等文土之间的友谊便是士僧往来的千古佳话。因此,在唐代,文士和僧侣这两个群体之间的交流是相当紧密的,其审美趣尚亦是参融共通的。这一特点反映在茶托上就是莲造型与纹饰的多样化。
早在六朝时期,莲就被当作审美对象出现在托盏、托杯等饮器上。至唐,人们对莲的审美认识则逐步深入,其“清净无染”的内涵在茶托上得到了更加充分的表达。李白诗云: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颇值得玩味的是,他自号“青莲居士”。清新素朴的莲花引起了文人墨客们心里的共鸣,成为他们喜爱吟咏咀志的对象。而在佛教文化中,莲亦是圣物。五代义楚《释氏六帖·譬之白莲》云: “以妙法能离生死淤泥,喻似莲花出水”。具“出淤泥而不染”寓意的莲花在佛教进入发展全盛期的唐代频频作为释家常典见诸诗句。如“谁知不染性,一片好心田”(齐己《题东林寺白莲》)、“从来不着水,清净本因心”(李颀《粲公院各赋一物得初荷》)等。
“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兴于六朝的越窑在文艺灿烂的唐代更是彬彬称盛,它那莹润光洁的质地、清澈滴翠的釉色与莲清新淡雅、超凡脱俗的造型相契合,有着丰富的艺术表现力,故孟郊亦赋诗赞叹道: “越瓯荷叶空”。当然,茶圣陆羽也独爱越窑瓷那如晕染了春水一般的翠色,他认为,越瓷类冰类玉,最重要的是它能让茶色看起来更绿,是饮茶的佳器。其中,又以作为民间“土贡”的秘色瓷声名最为显赫。
现藏宁波市博物馆的唐代荷花托盏便是这一时期秘色瓷的代表作。托盏整体的形制系仿生,釉色青翠光润,亮洁均匀,造型优美生动,犹如一朵在风中摇曳生姿的清荷。盏托通体呈荷叶形,边缘向上翻卷,如同微风轻拂,栩栩如生,顿生一股清凉。盏托中心内凹,稳固地承托着一朵盛放的“莲花”。茶盏的口沿为五瓣花口弧形,外壁上有五条较深的内凹棱线,塑造出莲瓣的审美效果。
到五代时,越窑莲花托盏的造型更趋丰富,纹饰更趋细腻。苏州市博物馆收藏的秘色瓷莲花托盏,系吴越国钱氏敬奉给苏州虎丘云岩寺塔供养的茶器。盏托形状如豆,上部为口沿外翻的圆盘,深弧腹,刻有双钩仰莲纹。下部呈喇叭型,圆口,圈足外撇,并有两层莲瓣纹。盏呈直口深腹的碗型,外壁刻有三层仰莲纹,与盏托浑然一体。整件茶器形体丰腴圆润,刻工精细,线条流畅,釉色清澈匀润,酷似出水芙蓉,似乎还挂着晶莹的朝露。故五代徐夤诗云: “嫩荷涵露别江渍”。
1979年上虞上浦镇上浦闸出土的越窑青瓷刻莲瓣纹托盏,其纹饰之繁复、造型之精美、釉色之滋润,是五代时期不可多得的越窑珍品。盏托为直口,内饰7枚同心圆,组成莲蓬。口沿下划两层饱满丰润的莲瓣,瓣尖微微翘起,立体效果强。底盘为花瓣口,盘沿饰以柔和婉转的水草纹和弦纹,内底颇深,高圈足,外撇,足底有一小孔,饰瓜棱纹和花口。盏亦呈直口碗型,六瓣花口弧形,器身有六道较深的内凹棱线,盏底有支钉烧的痕迹。四枚心型的刻花草纹辐辏于碗心,清晰疏朗,轻盈优美,雅人深致。
邢不如越?
越窑青瓷虽为陆羽所推崇,但并不专美于前,河北邢台内丘县和临城县祁村一带烧制的邢窑白瓷,以其釉色洁白如雪、器型规整如月、器壁轻薄如云而著称,自成一派,与越窑平分秋色, “南青北白”独步大唐瓷坛近400年。
较之类冰类玉的越瓷,类雪类银的邢瓷也许
无法给啜茗者带来愉悦的茶色,但它光素简洁的造型与注重实用的器型似乎更接“地气”,更贴近寻常百姓的生活, “天下贵贱通用之”。
佛门中,越窑茶器尤其是莲花型的更多地用作供养品,而邢瓷则多为僧人日常饮茶的器具。 “凉风盈夏扇,蜀茗半邢瓯。”中唐诗人薛能居蜀时曾在某个夏日到青龙寺去寻访僧人,这位僧人用蜀茗招待他,用的茶器就是邢窑茶瓯。出水清莲固然是清净无染的象征,而素白无饰的器表、简洁明快的线条亦暗合佛家枯淡空寂的审美观,一“形”一“色”,各有千秋。
传世的邢窑茶器并不多,有茶瓯、茶碗、执壶、盏托、茶臼等器型,这很大程度上与陆羽“邢不如越”的评价有关。但是,这不等于没有精品。1980年浙江临安出土的晚唐时代白釉连托把杯就是邢瓷茶器的代表,而且还巧妙地吸收融合了金银器的造型与装饰艺术。这件茶器是五代吴越王钱缪之母水邱氏的陪葬品,其釉色莹白细润,胎壁坚致薄匀,显得轻盈灵巧,器型有着显著的波斯萨珊金银器风格,彰显高雅华贵气质。把杯高约4厘米,无盖,杯沿外翻,杯柄近圆环形,有少许刻划精细的花纹,上有鋬指,圈足较矮。杯托中部有一高出表面约2厘米的托环,把杯可以稳实地固定在上面,不致倾斜摇晃,圈足外撇。托杯足缘、托环与托盘的口沿及圈足底沿皆镶银扣,把杯与杯托底部都刻有“新官”二字。据史料记载,水邱氏卒于唐天复元年(901年),此时唐祚还未易主,钱缪时为镇海节度使,其驻地在杭州,虽处越瓷产区范围之内,但这件有着异域风情的邢瓷连托把杯应是钱缪孝敬母亲的,而且也不是明器,而是她生前的曰用品。试想,生活在茶乡的钱母,或许对用越碗啜茗已习以为常,偶尔换成用邢瓯喝茶,亦别有一番风味。渐渐地,这只把杯成为她最心爱的物件之一,并随着她的离去而带进了坟墓。
水邱氏墓的白釉连托把杯可视为晚唐五代时期贵族茶生活的一个脚注,镶金包银的装饰艺术使其渗透着浓厚的贵族气息,体现出主人高贵的身份和地位。然而,民间的邢瓷茶器依然遵循素朴简淡的艺术风格,如上图这件邢白茶托就很典型。它由一只茶碗和托盘组成,通体光素洁净,线条柔和明畅,釉色均匀,划一的暖色调使人产生宁静闲雅之感。碗为敞口,口沿外翻,鼓腹;茶托撇口,外沿较薄,中心托环略高出表面,足呈喇叭状,圈足底部露胎。再如这件邢瓷茶托,器身上多了些纹饰,形制为四瓣花口,瓣与瓣之间通过凸起的中脊来划分,中脊的线条刚而硬,而花瓣的弧线柔而软,二者搭配在一起,刚柔并济,精美雅致。
陆羽固然有“偏见”,但邢瓷的光芒却不能因此被掩盖。邢瓷是五彩斑斓的大唐茶器中一抹慰藉人心、素雅柔和的色彩,它开创了中国白瓷的先河,深刻影响了宋代五大名窑之一的定窑及北京龙泉的务窑,居功甚伟——毕竟历史曾选择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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