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外的云南古树普洱茶
3月中旬,春的气息浓重,于云南而言,却即将进入最热的季节。我 们的行程,从充满梦幻色彩的西双版纳开始,寻访此地的布朗山、贺开山、古六大茶山,再西行至景迈,进勐库,北上邦东,又寻访凤庆,绕着云南的主要茶区走了 一圈。为了更深入了解今年云南的茶事,4月初,行程又再次折返,从凤庆到云县到澜沧,再返勐海,一路风尘,清明时节又回古六大茶山,整个行程持续近一个 月。古茶山千百年来与人们相伴而生,一个月的行程只能看到茶事的一角,于我们而言,却算是收获颇丰了。
行程让人感触良多,我们将与读者共同探寻古茶山之美,了解古茶之味,剖析生态对于茶产业的迫切性,并关注茶价的变化与民生的变迁。
贺开的香甜与苦涩
3 月16日,天气出奇的晴朗,贺开古茶山的茶树已经发芽,正适合采摘。古茶园就在公路两侧,一位拉祜族老人,正带着两个孙女采茶,这是一个很动人的场景。小 点的孩子裸着身子包裹在老奶奶背后的布袋里,天气很晒,有苍蝇围叮着孩子,大点的孩子眼睛很大,看到我们拍照,就赶紧拉着奶奶的衣角。这是拉祜族人的生 活,他们不习惯与陌生人交谈,一是语言不通,二是一直以来的生活习惯,特别是老人。不管我们问她什么,她都不做什么回应。
贺开古茶林相当漂亮,交通相对便利,家用轿车也可以轻松上山。对于没有见过古茶树的人,从勐海县城驱车一个小时就可以看到令人兴奋的古茶林,也因此,贺开山将被当地开发成旅游景区。
贺 开的古树主要分布在曼弄新寨、曼弄老寨、曼迈、邦盆老寨几个寨子里。茶园的茶很漂亮,成片成林,在阳光下显得深绿而富足。古茶树的胸径有二三十公分,茶叶 滋味稍显苦涩却也化得很快。前年,贺开古茶并不是很贵,时至今日,贺开古树茶的收购价已经超过铁观音了,但与其他山头的古茶树相比,价格不算高。从昆明前 来收茶的黄先生分析:“因为茶山的名气吧,贺开古树的个性也远不如老班章或老曼俄那样有个性。”
曼弄老寨里的一位有着古铜色皮肤,满脸皱纹 的拉祜族老人正在制茶,在刚垒不久的炒青斜锅上,他用两个木头叉子在炒茶,茶叶已经散发出浓浓的香气。家里只有两位老人,年轻人都已外出谋生。他家的茶园 就在木屋前后不到一百米的距离,有大树也有小树,家里二楼就可以晒青。这个季节,他们会先采摘小树的鲜叶,再过几天采摘大树的鲜叶。来贺开的茶商很多,但 大树与小茶并不是每个人都会辨别,没有足够的专业知识与眼光,很可能买不到合适的茶。
在这里,我们还遇到一位台湾茶商,他今年早早就来了,在贺开已经呆了近半个月了。“前几年就来,跑了很多茶山,我就喜欢这里的茶,树龄够大。”他笑笑说。在茶厂有很多他订做的普洱,还在这里试制了古树红茶与龙须茶,在茶山有那么多时间,就可以尝试做很多有个性的茶。
离贺开不远,就是老班章。提到声名显赫的老班章,很多喝茶人的眼睛会发亮。
追风老班章
老班章的路不好走,车子开起来像过山车,如果是雨季,就更辛苦。从贺开再驱车一个多小时,就可到达班盆,然后是老班章寨子。老班章的海拔1700米,为哈尼族寨子,古茶园就分布在寨子周围。老班章的茶以“霸气”著称,人称常常提到“班章为王”。
三 年前,人们已经觉得老班章很贵了;三年后,老班章的价格又翻了一倍多。谁都不知道,它会涨到什么时候,什么样的价格才是顶峰。三年前,老班章寨子就已经有 一半多的房子是新的了,到现在,更是满眼新房,告诉我们这个知名茶寨的变迁。老班章寨子有一百多户人家,随着茶价的飞涨,已经步入亿元村寨的行列,也就是 说,每一户人家,一年的收入基本上都可以达到一百万左右。
想来云南看茶,无论新手或者行家,都会把这里看成一个重要的山头。对于今年的价格,也有不少业内“老大”选择回避,“太贵了,没法做。”然而更多人 却投身于这场火热的追逐中,“越热越好!才有商机。”价格早就超过了2007年的疯狂,对于是否已形成2007年那样的“股市茶”,很多人持观望态度。不 过这几年涨的是古树茶,与2007年普洱茶全面疯涨有质的不同。
在勐海,我们碰到的茶商,近三成为福建籍,他们或来自北京,或上 海,或广东茶市场,原来经营铁观音的茶商,也开始大量收购名山古茶。这是今年行业的一大景观。“福建人做生意厉害,他们品茶的功夫也特别厉害。”一位专做 老班章的云南茶商这样评价。时至今日,有人夸张地形容,没有福建人,就没有茶叶市场。
来这里收购茶叶的人群,都是喜欢老班章个性。老班章够 “霸气”,有人理解为苦涩很重,有人理解为入口之后的劲道与后韵。然而老班章的滋味,并不是凭想象就可以明白的。老班章的苦细甜,也不是简单的一两个字可 以道得清的。在业界,有人说苦涩重的才是老班章,有人说不苦涩的才是老班章,莫衷一是,以致于让追求老班章的茶客无所适从,难道越贵的茶,越不容易喝懂 吗?纷乱的茶市可见一斑。
老班章寨子的古树茶,入口细润,它的苦涩在口腔内可以迅即化开。“不能只喝它的香,小树茶也香得很。古树茶只需要三秒钟苦涩就能回 甘,或者说苦与甜几乎是同时产生的,而它的回甘可以持续一两个小时,口腔清爽,尤其舌尖与舌面不能有任何麻痒感受。”来这里收茶很多年的老陈这么形容。老 班章之所以有影响,古树茶林是它的“王牌”,但小树茶也很香,因为系乔木茶种有性繁殖,地域的特性也很明显,只不过苦涩不易化,入口滋味不如古树那般滑 润,也欠后韵。
寨子里正在炒的一锅茶,就能卖到一万多元,茶农炒起来更加小心。讲究火候的,会把炒青控制在半个多小时多,先大火后小火,茶叶才会香。更讲究的人开始用铜锅炒茶,铜锅导热快,炒茶香,但一口铜锅的成本就要几千元。
与 往年相比,今年的“单株”概念更为流行,老班章的单株,更是热门中的热门。所谓单株,即单株采、单株制、单株卖的意思。“很多人喝不懂老班章,更不用说单 株了,单株的滋味有的很甜,有的很苦,但都极其纯净、透润,没有任何杂乱的气息。”在成都做茶的老聂这么形容。在老班章寨子,我们询问一户人家,单株的收 购价是7000元一公斤,比古树纯料要高了一倍,可见追风之烈。
订购老班章的茶商会亲自上山,一位来自昆明的朋友,今年的任务是500公 斤,一直到茶季结束,才做了300公斤的茶,但这已经是很不容易的成绩了,今年来老班章收茶的人太多了。另一位来自福建的茶商,说在老班章没法买到小树茶 了。小树茶的价格也已经和大树茶一样,也就是说,小树茶也被当成大树茶来卖了。
寨子里面有几片古茶园,走路约十多分钟,就可以看到老班章的茶树王。与往年相比,这里的古茶树有些灰头土脸,显得更加瘦弱了,寨子从未停过建设,风吹过的黄尘,还会落到茶树上,而过于出名的老班章,春夏秋都没有停止过采摘。
或是为了避免游人爬到树上随意采摘,茶树王也已经用水泥砖块和铁门围砌起来,今年的长势并不是很茂盛。
我们的身边,有第一次前来老班章寻茶的年轻茶客,带着朝圣般的心情,特别兴奋。而经常来茶山的人,则会产生另外一层失落的情绪。更有一些老茶人,刻意选择回避那片他们曾经爱过的茶山。
古茶树的保护,是一个系统的工程,有各方的利益在其中,而对于茶农而言,却是最根本最直接的受益或受害者,面对如火如荼的茶市,生态的可持续性比疯涨的价格更应该被重视。
易武的坚守与变迁
与 江外的布朗山相比,许多资深的茶客只喜欢江内的古六大茶山,这是他们心中最美的茶山,既有厚重的历史沉淀,又有细腻甘香的茶味。每年三月份,从易武到基诺 山,车流滚滚。深圳的一个茶友说:“易武这个地方真是‘江湖的中心’,有许多业界的‘大佬’都必定要来的。”即使是靠近老挝边境的刮风寨,也一样不寂寞。 当前最知名、价格高昂的普洱出自这些玩家耳熟能详的地方——刮风寨、茶王树、白茶园、薄荷塘、弯弓寨……
变迁随时都在。
易武 举办了三年的斗茶赛,以手工制茶为标准,易武的高山寨在去年获得冠军。以往别人会说高山寨的滋味不如麻黑寨,而现在,高山寨的价格已经不低于麻黑了。在高 山寨,还保留着最天然的古茶林,这就是最好的答案。高山寨只有三四十户人家,和云南大部分地方一样,村寨的路旁满是开着细小白花的飞机草,以侵略的姿态顽 强地存在着。木屋墙外的篱笆用黑色的尼龙网布遮拦着,白花花的阳光,风卷起随地的塑料袋,空气中有一种独特的味道。
今天是彝族人祭拜祖先的节日,高山寨在茶林特意布置了一番,准备祭拜他们的茶祖。这一片古茶园是易武少见的没有被破坏过的,茶林繁茂,芽叶滋长,有金黄的落叶堆满林中。美丽的彝族女孩盛装而来,也有准新娘在这儿拍摄他们的婚纱照。
高 山寨与麻黑寨子挨着很近。麻黑寨是易武的传奇,但很可惜,今年有人推荐茶农使用化肥,对于喜欢古茶树的人而言,这是不能接受的。洛阳来的茶商小李谈到,今 年简直没法下手,虽然很想照顾一下往年的熟识的老茶农,但往年的茶价又低品质又好。时隔三年,他就没法下手收购这里的茶,“茶价这么高,茶质又不如以 往”。这是茶商经常说的话。
化肥、农药与除草剂对古树茶造成巨大的影响,茶叶安全的问题越来越被爱茶人关注,既然如此,人们就不应该为了短暂利益而使整个区域或行业的声名受损。易武古街上新开发的茶叶市场的店面,一平方要卖到近2万元,这是一个热度,向左或者向右,更需要这片茶山的人自己去把握。
冒险探寻茶王树
在 易武呆的时间略多,我们终于找到完整的一天,准备前往刮风寨与茶王树。茶王树属于刮风寨,来易武的人特别多,大凡来到易武的茶客,总会去一下刮风寨,这是 离老挝最近的一个寨子。去刮风寨的人多,但来茶王树的人就特别少,因为路险难走,不能通汽车。茶王树虽然人少,名气却很大。
从易武前往茶王 树,过了麻黑寨、大漆树,再转过一座石桥,就是很原始的生态环境了,空气一下子变得清冷了,蜿蜒的溪流与重叠的群山,原始而茂密的植被,让人特别欢喜。在 云南,有很多茶山都种上橡胶树,那种阵势令人感叹,橡胶树在种植中要使用大量的农药化肥,岂能有好茶出现。而这里的茶树就种植在原生的杂树林里,怪不得受 人追捧。茶王树的独特生态,让此地的茶喝起来非常甘甜,在市场上也很有卖点,因此小树茶都可以卖出别的茶山大树茶的价格。
摩托行驶过的地 方,立马灰尘连天,一条相对大的路通往刮风寨,另一条上山的路通往茶王树。载我们上山的摩托车王姓师傅,车技很好,说是易武最早开摩的的一位,却对这里很 陌生。不久,由于路面的坡度太大,只能下车,大约再半小时后,土路只余一人的宽度,摩托骑起来难度更大,两侧或是陡坡。最后的路通到了森林里,大树蔽日, 落叶满地,阴凉而安静。因为路面滑,坡度大,摩托车还经常熄火,王师傅感慨,给再多钱以后也不来了。
虽然路难走,但这一天,还是可以看到三三两两的摩托车载人而来,一问,是福建、台湾和山东的茶商或爱茶人。
为 了一睹茶王树的真正茶树王,我们让摩的师傅在原地等候,留下一点干粮,我们则从林子里往上寨走,来回的路程约需两个小时,此时海拔已经有1400多米了。 茶王树仅有的建筑也不过是几处制茶的棚屋,地上的炒锅特别显眼。这个时节,棚屋里都有制茶人,他们是来自刮风寨的瑶族人,新制的茶喝起来很香甜,几乎没有 苦涩味,但这还不是古树茶,这里的古树茶甚为稀少。我们能看到的基本是一人多高的中树,特地让它自然生长,看起来树更高一些,树干却不会超过碗扣大小。茶 林里有一些是藤条茶,枝条细长,滋味甜柔。过了山顶再横跨一条密植野生芭蕉的溪流,就快可以看到那些最古老的茶树了。这是刮风寨小杨家的古茶树,总共也就 十多颗,却基本上被北京、上海的茶人认去了。茶王树的茶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高大粗壮,却因为地处深山,并且是整个地域最有树龄的茶,因此让人觉得特别稀有。
为 什么这个地名会叫做茶王树,据说颇有典故,几十年前,一群茶学研究者就根据茶山老人口里所述的茶王树,寻觅到这里,路再也难走,遂把此处称为茶王树了,实 际上这里并没有值得骄傲的茶王。当年,真正的茶王树却是在革登古茶山,那颗可以采摘五担鲜叶的神奇茶树,至今还留着巨大的树坑,似是一个大大的感叹号。
刮 风寨的小杨这几天就住在山里简易的棚子里,床铺搭在棚屋的横梁上,只有一床简单的被絮,除了做茶,自己还要生火造饭。“白天很热,晚上很冷。”小杨解释 道。我们自己试着在山坡上寻找大茶树,踏过荆棘,却遍寻不见。后在小杨的带领下,终于见到他们家的大茶树。离溪流不远,坡上十多颗约10米多高的大茶树静 静地矗立在那儿,有的树干有一人腰般粗,长势还算好。“茶树这几天才刚刚发芽,再过三两天就可以采了。”年龄不大的小杨眼睛有光,充满期待。
回 程的路相对轻松一些,回到公路的岔口,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了,我们决定继续前往刮风寨。刮风寨的名气越来越大,喜欢易武古树茶的茶客,总是想方设法弄到一 点刮风寨的茶。这些天微信上很流行一首打油诗:“钱多老班章,古茶肯定香;大款喝曼松,一身都轻松;钱少去冰岛,去了也白跑;易武寨刮风,金卡必刷空;无 奈上景迈,家家混着卖;最后下昔归,空手把家归”。
来到寨子里,牛羊在溪里饮水,孩子们在桥上嬉戏,人们皮肤晒得黝黑。刮风寨确实名副其 实,甫到寨子,就遇到一阵大风,但见满天黄尘,遮眼蔽日。刮风寨的古树并不多,因为生态环境好,因此茶味独特,只是追求的人多,懂茶或用心喝茶的人少,这 两年就多有用外地的茶或者老挝茶冒充的。寨子里的茶用当地的水泡起来显得特别好喝,随便的搪瓷碗也能喝到甘甜的茶味。
嶍崆老寨的“茶经”
倚 邦曼拱的古茶林显得异常安宁,古树茶与各种杂树共生共存,藤条缠上茶树枝头,地衣在茶树的主干上生长,仿佛进入了童话里的森林。阳光使茶树的叶片显得碧绿 而明亮,生气蓬勃。因为是中小叶种,倚邦古茶山上生长了上百年的古树茶也不过比一个人略高一些,枝条显得柔美修长。地上生长的蕨草显示这里从来没有使用过 任何的除草剂,整片茶山走完需要半个多小时。
曼拱老街上的寨子在山梁上,有几户彝族人家,茶叶就晒在木架上的竹筐里,极目可见远山,鸡犬之 声相闻,黑色的冬瓜猪到处找吃的,黄牛成群路过,这是一个安宁的村寨。同行的老白到茶农家收茶,倚邦的茶还有一些特殊的品种名,比如猫耳朵,还有鸡嘴巴, 都因为茶叶的外形而名,这些茶采摘标准高,茶叶也香甜,价格比普通的古树茶要高得多。
嶍崆离象明乡很近,也属于倚邦茶山。虽然古六大茶山中 有四个古茶山属于象明乡,但由于交通条件与历史原因,象明乡的初制厂却少得多。茶农高发兴一家世代制茶,这些天,他早早就醒了,要收拾器具,然后安排十多 号的人,或上山收鲜叶,或炒青、揉捻、晒青、挑筛种种茶事,要这样从早忙到晚,还要招呼来自全国各地的茶商。老高说今年的古树茶价格又涨了,但小树茶因为 3月初的一场雨而使产量有所增加,价格略有下降。
他们家里也做一些曼松王子山的茶,他说:“客户有什么需要我们就去做。”因为贡茶的名气,曼松成了当前最贵的茶,有些地方一饼可以卖到一万多元。而曼松王子山上,大树只能找得到几颗,产量极为稀少,能喝到的基本为小树茶。
老 高在2007年的时候亏了几十万,普洱的暴跌使原来预订货品的商家都不来了。时至今日,当时的茶又可以卖出去了,可惜受了点潮。老高做茶很认真,有他的一 套“茶经”。他一直在探索最古老的制茶法。根据他们祖辈的传授或资料的记载,制茶时有用炭火烘干,或在杀青之前先行揉捻等等工艺,他都会尝试一下。让老高 很无奈事情是,现在推行的QS认证,因为资金不足,世代制茶的他们家就没法做精制加工,也没法再做品牌了。
守着茶日出而作日落不息的茶农总是最辛苦的,一辈子的积攒也不足以让他们体面地建一个茶厂。而大多数的茶农却像蛮砖八总寨的老张家一样,只做自己家茶园的茶,年收入也就三四万元。当然,除了茶,他们还会种一些橡胶树,这就是古六大茶山大多数茶农的生活。
万亩古茶园与手工茶
从勐海到景迈,路并不远,只是弯道特别多。景迈茶山属于普洱地区,交通很便利,基本是宽大的塘石路,植被茂密。3月22日,安静的大寨也变得热闹起来了。景迈正遇到赶集日,来自各地的土特产摆满了大街,各个寨子里的人们都趁这个时间购足日常用品。
有人特别喜欢景迈的茶,喜欢它独特的兰花香与蜜味。傣族和布朗族人崇尚天地,他们的祭拜仪式里充满了对自然的敬畏,一个对自然视同自己手足的民族,必定有最好的茶。
景迈古茶园就在路旁,今年的茶比去年发芽略晚一些。茶的产量与品质是一个充满矛盾的话题。既要有产量又要有品质,在有限的产量内把茶做得最好,才是关键的。否则盲目发展茶园数量,只会得不偿失。
在茶农岩罕珍的家里,正在炒制今年头春的古树茶。家里正在盖厂房,岩罕珍准备扩充生产,“茶要做好比较难,他们也是尽自己的力量。”岩罕珍说话的时 候有点腼腆,“在景迈,收购古树鲜叶也要抢准时间,最好能多叫上几个人,看到谁家的鲜叶快采好了,就马上打手机叫人开车来收,晚一步就让别人收走了。”
手 工制茶仍然受追捧,只不过为了产量,人们往往会用机器进行杀青和烘焙。在业界,普遍的观点认为值得存放的普洱基于两个重要条件:一是古树茶的底子;二是茶 叶需要手工杀青并用太阳晒青。相对低温的手工杀青,以及太阳晒青,能最大程度保留住茶叶的活性,其内涵物质中的茶多酚会在酶的作用下进行后期转化,这也是 古树茶越存放越有价值的关键。
我们试着杀青一锅茶,约三四公斤鲜叶,就觉得腰酸背痛了,一天如果收购上千公斤的鲜叶,根本就没有办法手工杀 青。在岩罕珍家里,他那两口炒锅不停忙碌着,他认为手工杀青才可以保证茶叶的质量和后期转化的空间,以后即使扩大生产了,还会用这种传统的制茶方法。手工 制茶对锅温的要求很高,入锅时的锅温最好控制在170℃左右,下锅后锅温低于90℃,并严格控制炒茶的时间。
在景迈大寨村长岩三永家里,十 多个工人不停忙碌着,这些天的午饭经常要到下午三四点才有空吃。来自重庆的一位小伙子在岩三永家里等着收茶,他的老板爱喝古树茶,就派他专门守着景迈大平 掌的几颗大树来做,价格自然要高一些。“再高也不怕,反正我们去买也要花差不多的钱,看着做才是真正的单株古树。”他说道。我们“怂恿”他试喝一下,开汤 的香气就很幽细,单株茶确实滋味更甜而润,停留在口腔里的涩感也没有那么重,茶气的感觉更加明显。
从景迈大寨往山里走,不远处就是糯干老寨。在糯干,有着最传统的布朗族建筑。在上海奔波的布朗族女孩小米也回来开店。她的打扮已经完全“上海化”,不过天生的那种质朴还在,在外多年的经历,使她具备更多的人脉资源与商业的敏感度,她相信,这里的机会不会比外面少。
即使离城市遥远的老寨,因为茶,每一年都有更大的变化。除了茶,政府主导的旅游开发将会成为这里重要的民生。
景迈山古树茶,一口的兰香与回味的淡涩,让人印象深刻。
大山里的茶仓
临 沧,是滇红之乡,号称云南普洱的“第一仓”,古茶园甚多,性价比还算高。我们在3月底终于来到临沧,大山里的白花开得正浓,充满生机。临沧最贵的茶当属双 江勐库的冰岛古树茶了。茶季里的勐库镇,酒店和宾馆几乎爆满,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旅社住下,却因紧挨着K歌厅,直到凌晨还可听到各种欢唱声。
勐 库的茶山可以简单分为东半山和西半山,最有名的当数横跨两山的冰岛老寨。对于初到勐库的人们来说,冰岛老寨是必定要去的,老寨仍旧如往年一般热闹。冰岛古 茶越来越有名,有很多茶饼上面写着冰岛的名字,却并非冰岛老寨的茶,往往是附近的小户赛或大户赛的产品,其外形略似冰岛,滋味偏于柔和淡薄,细细品来,完 全没有冰岛老寨的醇厚甘甜与后韵。很多茶商要到这里,哪怕只隔着一个茶山,因为茶质与产量、名气等原因,价格上的差别就会很大,因为冰岛古树茶的兴起,周 边的茶价也跟着起来了。
除了冰岛古寨今年涨价三成多,周边有名的古茶山涨价更多,尤其是邦东。邦东属于临沧市的临翔区,著名的昔归茶就在那 儿。资本进入冰岛已是不争的事实,而在邦东,情况也是这样,越来越多茶商进入这里,寻找茶价最低又有一些个性的古树茶。前些年就有台湾的资金进入这里,把 生态良好的茶园茶,制成香高甜润的东方美人,卖出的价格不会输于有名的古树茶。
邦东村除了昔归茶山,还有曼岗与那罕寨子,这两个寨子的茶,香气更高滋味更加细腻。邦东的茶价比别的地方涨得都要快,因为原来的基础比较低,所以今年的茶价比去年要高一倍。
有 许多外地的茶商前来承包茶树,那罕梁子的茶王树与一颗紫芽古茶树被人承包了下来,做成单株,价格比普通的古树茶要高五六倍。前来邦东收茶的老林,找了家熟 悉的茶农,“今年价格涨得太快,又怕遇到机器炒的茶,就找熟人好一些。”老林也担心自己有时候分不清楚茶。他在邦东村呆了一天,因为茶价比去年高了一倍, 他还没敢下手。
离曼岗不远的地方,就是忙莱自然村,忙莱的茶农老李,今年做了不少的茶,“再过几天每天要做几百公斤的鲜叶了,今年茶价涨了 很多了,最好的茶还是在海拔与环境好些的山上,有兰花香。”今晚我借住在他们家,有一口山泉,很适合泡茶,海棠花还没有开谢,夜晚的天色也很明丽。就用山 泉泡了一晚上的昔归茶,昔归茶甜细醇厚,可以冲泡三十多道,喝多了茶,以致这一晚无法入睡,只看深夜里的月色,听闻静静的大山里潺潺的流水。
凌 晨四点多钟,老李就开始炒茶,一直到七点钟结束。新买的起亚越野车装了满满的一车古树毛茶,他要运到临沧市区,发货给广州和昆明的老客户,顺便送我下山。 老李开车很溜,说是三年前才学会的,当时还没拿证就会开车,一个人拿着皮卡车在山路上“挪”着开。精明能干的老李这两年把茶生意做到了大江南北。
听老李讲,邦东原来也有一颗很大的古树茶,比现在李家林小组的那颗古茶树还要大得多,当年科技人员说是古树茶没有营养了让茶农加施尿素,结果把茶树弄死了。枯死的茶树砍下来的时候,装了满满的一卡车。
香竹箐的茶祖母
凤 庆是滇红之乡,历史悠久,民风纯朴,隔壁的云县也非常漂亮,怪不得出那么好的滇红茶。只是沿途山路难行,山里多植橡胶树,崎岖的山路两侧又都是枯而未死的 飞机草。我们前往凤庆小湾镇的香竹箐,准备再访茶祖母——那颗被认定为3200年树龄的古茶树。快到小湾的时候,半路就有水库了,草木丰茂,绿意盎然。
在香竹箐自然村,温差大,早晚清冷,天气瞬息万变,我们来的第二天下午,刚刚还是艳阳高照,一会儿就阴云翳日,雷声阵阵,居然下起小粒的冰雹来了。 雨歇,天空有两道一深一浅的彩虹横跨大山南北,在蓝色的天空中蔚为壮观,山里如同洗过一般,一切都那么清新。到了晚上,雨也下得忽然,半夜就会听到淅淅答 答地雨声,然后茶农呼叫,脚步声,忙着收茶,端竹筐,铺雨布……
在这里,茶叶既拿来制作滇红又可以拿来制作普洱,其滋味都有明显的 地域气息,略带果酸。原先滇红基本以小树或台地茶芽制成,追求外观之美,这两年,云南很多地方拿古树茶制成滇红,滋味更加甜醇有喉韵,因为底质好,往往能 冲二十道以上。滇红的制作工艺也很讲究,萎凋足够时需闻到苹果香,发酵时间的掌控特别重要,打堆不能太厚也不能太薄,发酵时间长了汤色易褐,香气不清爽, 短了又会出青味。最后一道的烘干程序,除了机器烘干,往往还要拿到太阳下晒至足够干,这样出来的茶更有天然气息。
前年我也来过香竹箐,与当 时相比,今年香竹箐茶祖母显得更加有生机,枝叶茂密而浓翠。这颗被中国农业博物馆的教授和国内外诸多专家认定为树龄3200年的古树,显得特别有王者之 气,茶树方圆几百米,皆以砖城圈起,所以少被人打扰。香竹箐茶祖母刚发芽的时候长的是芽孢状,当地人称的山茶也多是这种形态,其茶成熟的叶片偏小,并不是 典型的大叶种,在地上,那些枯黄的老叶则呈现出独有的金黄色。这是一颗充满灵气的茶树,只需要靠近它,你就能感受到它那顽强而宽宏的生命气息。
在凤庆县附近,还有云县的二嘎子茶和本山茶,都是制作普洱的好原料,然而当地人都很少知道,在云县,卖得最多的还是滇红。
相对于勐海而言,这里看起来更加原始,谁能说将来这里不会有更多的资本进入呢?所幸云南的古茶山还有很多,所幸生态的重要性已经越来越为人所认知,而云南那么多山头的古树茶,也不是哪一家都能炒得完的。
问茶,靠资本还是技术?
这几年,有越来越多的企业介入知名的茶山,如冰岛、昔归、景迈、易武等。与我们同行的老白分析,几千万就可以把茶山做得风生水起,许多原来从事房地产行业的人士,或是因为喜欢茶,或是看中古树茶的保值与升值的潜力,一旦这些资本进入茶山,就对整个古茶山有很大的影响。
而 资本进入茶行业,就能保证盈利吗?茶行业与别的行业不同,因为是农产品,所以很大众;而另一个层面,高端的茶却需要具备深厚底蕴的茶文化,才可能把品牌做 好。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话题,我们看到的是,有的企业选择某个茶山,有的企业选择某个技术含量特别高的产品如茶粉茶膏,有的干脆只做销售渠道。
央视曾经做了一期“资本问茶”的节目,采访了老班章寨子的陈升号。陈升号的掌门人是61岁的陈升河。我们来云南之前,就听说陈升号与勐宋那卡寨的茶农全部签订了收购合同,现在,陈升号除了老班章、还有南糯山、易武的福元昌号以及那卡。
3 月底,我们来到勐海陈升茶厂的时候,“陈升号”全国经销商的大会刚刚结束。很多经销商为了追求某一款茶,都要想方设法找到掌门人陈升河,不过厂里却是一碗 水端平。很多人对于陈升号的了解源于老班章,而实际上,掌门人陈升河原来是地道的乌龙茶人,他曾与潮汕、安溪及武夷山许多老茶人熟识。
做茶的季节,他常常一个人关在审评室里,不让别人进来打扰。一旦有人与他聊起茶,话匣子就会源源不断。茶的拼配和炒制大有功夫,他说年轻时在拼配的程序上学了六七年,“拼配时好茶像一张白纸,低档茶像一张黑纸,而如果像老班章这种茶拼配不好的茶进去,会把茶拼死。”
与 那么多茶商相比,他是一个成功的商人,重要的是,他的“点石成金”术源于对茶的认知。他讲到,“茶的香气从空气中来,水份不同香气就不同,东北风的时候制 茶最好。”他从乌龙茶极为讲究的工艺中汲取营养,让普洱在萎凋、炒青、揉捻等程序上更到位,全程不落地生产,晒青环节利用雨棚。很多年前,武夷岩茶的权威 姚月明和他聊茶时谈到,若人做茶,就活,茶做人,就死了,所以要懂得驾驭茶。他总结道:“若人驭茶,则无所不能;若茶驭人,则束手无策。”
陈升河感慨,普洱茶最容易做,也是最难做的茶,就像炒青,简单到只需要炒得正正好,不出臭青味就好。但就是“正正好”三个字,要掌握住也是最难的。他说,一个地区要做好茶,要很多人来,东西南北都可以来,把经验拿来交流。
央视报道的主题是资本问茶,资本并非全部,茶的核心在于品质,品质可以通过管理与技术实现。
在茶山,我常常在想,我们从未停止过对这片土地的索取,但我们给过它什么?
在火热的古树茶市场之后,我们最需要留住一片清凉的山林。在路途中,令我感动的,是远远的蓝色群山,满披深绿,那里静谧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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