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与画,两者都与诗歌、文学以及宗教、哲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彼此之间也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它们都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精华。我在创办并主编《中国书画》月刊时,曾拟了六个字的宗旨口号"文化之为文化",史树青、周汝昌、袁运甫、周绍华、冯其庸等多位文化界前辈就都当面对我盛赞这六个字的口号,认为有格调有境界。林健、马士达、鞠稚儒、蔡元林诸位篆刻家还惠赠了同题印章以示支持与鼓励。有一些人不大能理解这几个字,其实很简单,我的意思是用办刊的每一个细节来阐释、整理、弘扬中国传统文化的博大精深。移用在这里,我画茶画,是用笔墨丹青来表现我对中国文化与中国艺术精神的理解与心得。
中国的文化特别重视"通",诗文书画,琴棋茶酒,都有相通之处。对于每一位志在中国文化的人来说,所谓通,就不是一般的了解或掌握,就是兴趣广泛,就是转益多师,就是博采众长,在相关、相邻的几个领域能够同时汲取知识、技能与精神上营养。无论是从文还是做艺,通则灵,不通则不灵。我画茶画,想努力追求的境界,老实说也就是一个"通"字。当然,"通"是何其难的事情!
每个画家都有意无意地会给自我定位。我所从事的专业与行业不止一个,身份头衔也不止一个,用主流的标准来衡量,学者、专家、官员、作家、文人、教授或画家哪一顶帽子都可以套在我的头上,不过,说实话,哪一顶帽子我都觉得不完全合适,都是或多或少的以偏概全。如果非要有个头衔标签的话,庶几为"士"乎!
中国自古以来以士立国。与现代的"知识分子"、"学者"、"文人"等称呼相比,"士"的分量要重得多。士是一种精神,是一种才能,是一种品格,士代表着中国人的智慧、胸怀、勇气与品德。"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为什么?因为"士"不同凡庸,三日不见,在学问、技能、际遇、处境上也许就有改天换日的变化。
"知识分子"、"学者"、"文人"都有职业分工的意思,有的甚至被蒙上了若有若无的贬义色彩。而"士"则截然不同,没有职业、专业的意思,请看"士可杀不可辱"、"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等格言,就可体味其中差异。如今,"士"的根基被全面动摇,"士"作为一个群体被消解掉了,只剩下似乎总是处在受特殊待遇的"知识分子"了。所以上世纪80年代冰心老人曾在《人民日报》上发表了一篇重要的文章《无士则何如》,呼吁重建士的传统。"士"这个概念,对于理解认识中国书画传统是至为关键的,美术史论往往把中国书画分为宫廷、民间与文人三大体系,又以文人画为正统,这种表述其实并不准确。事实上,在书画发展史上,真正的主角是"士"而不是所谓文人。我们能看到古代经典,基本上都是士夫字、士夫画,而不是职业作家性质的文人的书画。
在书画印美术界、文艺批评界、新闻传播界、新闻学术与教育界、茶学界等领域,我不止一次被分别称为"黑马",这当然是对我所做的事情的一种肯定或表扬,不过,能在几个专业性极强的领域都能当黑马,却绝非偶然巧合,而是付出了相当的辛勤努力。戏谚有一句:"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是内行过来人的经验之谈。还有一句谚语是:"行家伸伸手,就知有没有",有没有什么?功夫,天分,悟性,本领,实力也。我个人很信奉新闻业的一个行规--"见官大一级",当然,空有架子是行不通的,要真正做到"见官大一级",殊非易事,要有资历、学养甚至声望与成就才支撑得住,个人的修为必须达到艺压当行的境界。
我于茶于画,都是自幼喜爱,不敢说有多大天分,然而可以说下过不少功夫。这些年来,于茶有专书,于画有论著,侥幸颇蒙两个专业的认可错爱。我画茶画,结合了茶学与画学两方面的专业研究心得。
茶画在中国有上千年历史,自古以来不少画家留下了以茶为题材、以茶为背景的作品,既有人物、故实,又有风俗、礼仪,还有山水或文房清供,中国画山水、花鸟、人物三大门类都不乏经典杰作,体裁、形式丰富多样,反映了茶文化与书画艺术结合的亲和力与生命力。我在画茶画时,只想画出对茶的感觉,想表现出"茶味",笔墨之间想传达或营造的是由茶引发或伴生的诗意与禅意。如果就作品而论,我的茶画中除少数以茶具为题目的可归入花鸟博古画一类,大都是山水写意,画的是茶的产地、名泉所在地或者饮茶的名胜,都是我曾走访过的,有着个人的印象、体验、感受。当然,还有一类是怀古题材或是仿古临古的。
中国画与其他国家的绘画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与诗文的结合。西方画以文学性为大忌,不唯在题材选择上避免文学性,更不会在画面上题写文学性文字--其实除了少数签名与日期之外,西方经典画作基本上是见不到文字的。中国画则颠倒了过来,以文学性为美,在画面之上题写诗文,在元代以后蔚然成风。在文人画也即士夫画成为美术史主流之后,书画与诗文哪项也不可偏废,否则就被视为艺术上的缺憾。在一幅画上,同时创作一篇有意味的随笔或札记、题记,或是创作一首诗词,在技术上大大提高了难度。而历代的茶画,就大都遵循着这一有着相当高文学门槛要求的书画创作模式,如文征明的《茶具十咏》、唐寅的《事茗图》,就都是美术与诗文的复合作品。
前辈名家诗文书画无所不能,所以,创作起来诗、书、画各显神通,交相辉映,美不胜收。和古今大师相比,我有自知之明,之所以选择在画上题诗或文,其实是出于一种朴素的想法,也就是让自己作品中的诗、文、书、画彼此搀扶帮助,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东方不亮西方亮。总之,让人看了之后,多少能从作品中找出一点有意思或有趣之处来。当然,诗文与书画都是极难蒙混过关的,根本无法取巧,事实上,我自己对作品的诗文书画几方面都满意的,就少而又少,几乎是没有。若说有何可取,大概也就是"还不俗"吧。
为了与《功夫茶话》相区别,同时,也是为了与其他茶书有明显的不同,《闲闲堂茶话》最终是作为插图本而面世的--图文本茶书在坊间已经比比皆是,而插图本,也就是书中全部画作都是为了该书而创作的,《闲闲堂茶话》可能是头一本。这几十张茶画,有一半是旧作,而在李潇潇编辑与我商定了这个方向后,我又专门突击画了近一个月。我不喜欢重复别人,也不喜欢重复自己,所以,我画茶画,常常是数易其稿,产量极低,计算起来,我用在几十幅插图上的时间精力,比写十五万字的文字所花费时间精力还要多。
茶尚质不尚量,尚精不尚多。这与中国传统价值观非常一致,在文学艺术创作中,质是唯一重要的,量相对而言无足轻重。这也就是所谓"宁吃鲜桃一口,不吃烂杏一筐"。近些年来,书画家被市场中的外行买主以尺论价的商业诱惑所左右,以至书画作品越画越大,四尺对开几乎成了下限,而古人字画四尺对开已经接近于上限,传世的古代字画绝大多数作品都在四平方尺以下。对这种风气,我不敢苟同,我认为,从性质与艺术效果出发,茶画不适合过大尺幅。因此我画茶画,就多是小品。
画上的题诗,一半是我所特别喜欢的古今茶诗名作或名言隽句,一半是自己有感而发的顺口溜,偶尔有两句算得上打油诗(自唐代以降,打油诗实在很少有写得好的,一般人喜欢自谦己作为打油诗,那是不熟悉中国诗史的误会。因为打油诗最难写),这样一来,同一册书在文字之外又兼有茶画选与茶诗选的性质,目的是增加阅读的乐趣,以茶喻书,便是希望能更耐人咀嚼玩味,不过,对作者来说难度大大提高,所谓言多必失,因此,不当之处想必不少,还望行家多多指正!
版权声明:手机点击加入2000人茶叶品牌QQ专业群:83631799公共服务号:zhengshancha